之狸

【楚留香手游】人面桃花·五(修改版)

*粮食向,带侠蔡+侠明,哪个出场打哪个tag【人物ooc都是我的锅】

*游戏背景,but剧情已经开始乱飞了【顶锅盖】

*主角武当少侠,其他少侠都是亲友【各种友情上线】

前文见合集《人面桃花》

基友:这一届少侠不行啊……邓摇.gif

你们要的美人哥哥,别打我!

中间是蔡师兄的花魁游金陵转播.a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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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丁香般的惆怅

春序正中,百花争望之时,最堪游赏。

洛镇百姓早早从小花朝开始筹备,每家每户门前摆了各式各样盆栽花卉,引来蝶儿蜂儿闹春意,花农精心将一眼春色植入手心一捧,呼来亲人一同将盆景装上货车,推到市集上兜售去也。

闺中女郎结伴踏青,任那罗裙曳芳草,水袖弄花枝头招摇,人面百花相映成趣,又裁彩纸系花枝争魁首,剪彩帛为花赠送亲友,若是碰上中意的郎君,顺手将头上簪花取下,赠一枝春色,赠一段缘。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农人挑菜,女郎赏红,孩童扑蝶,无论男女老少,发髻上皆簪一枝花,道是春意攒动,满城熙熙攘攘。连那半秃和尚也不免俗,这回是暗香披发,脑后绾了结,插一朵娇花。

然而以上活动孟道长都不在乎。

百花糕,百花酿!一花一世界,桃红杏粉梨花白,绵软可口,唇齿留香。

春菜粥!一家一味道,雪菜毛豆小辣椒,白蒿荠菜炖瘦肉。

吃喝玩乐,吃是根本。过节不就是为了吃吃吃,不能吃还过什么节!

孟章在客栈厨房蹲了一上午,下午借着吃斋的名义蹭了大部分人家一小碗粥,晚上揉着圆滚滚的肚皮又钻进了厨房。十五月圆,孟章提了一壶百花酿,端着一盘米糕独自来到院中赏灯。

少女赠与花神的礼物挂在枝头摇曳杨柳风,五更赏红,为时尚早,洛镇百姓结伴提灯游行,谓之“花神灯”,绘百花群芳争艳,红花绿枝彩灯相映成趣,灯火如昼似元宵,三分春意胜元宵。孟章心下一动,回身跃至客栈屋顶,想要从高处俯瞰洛镇流光盛景,不想屋顶早被一酒客霸占,风送花香,吹开半片白玉。

孟章欣喜道:“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方思明懒懒应了一声,提着酒埕仰头泼了几口,衣领半敞,胸膛漫延一片晶莹月色。

“你这样喝酒容易醉。”孟章在他对面坐下,主动把米糕递过去,劝道:“吃点东西吧,肚子里有食物垫着,喝醉了也不会那么难受。”

方思明睨视碟颜色各异的糕点,不为所动。

“我的家乡也有类似百花糕的点心,不过是将花草切碎榨汁,用糯米浸汁染色,再放入蒸笼蒸熟食用,味道也不差,你尝尝?”

“你做的?”

孟章点点头,方思明轻笑道:“你倒有闲心。”抬手将脚边一坛酒扔了过去,“我请你喝酒”这几个字很快淹没在口腔深处,烧刀子特有的辛辣冲得他喉咙发烫,嗓子像燃烧的木炭互相摩擦那般尖锐刺耳,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

“你好像很喜欢管闲事。”他说,耳边忽的一阵风声,方思明凭空一捏,竟是一个白瓷酒壶,壶嘴漏出几滴清液,几不可闻的清冽幽香似野原青草疯狂生长,从烧刀子燃烧殆尽的荒芜土地上博取一丝生机。

“礼尚往来!”孟章大笑,揭掉封盖却不喝酒,凑近坛口嗅了嗅,一股辣味直窜天灵盖,呛得他眼泪鼻水乱飞。“这礼太重了,我受不起,怪我没福分,你自己消化了吧!”

“呵。”方思明就着壶嘴吮一口百花酿,起初淡而无味,稍稍缓解烧刀子的灼热,唇齿间似有芬芳,舌尖细细扫过口腔,竟捕捉不到那一丝清甜。方思明又把酒壶抛回去,语气略带嫌弃:“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不如饮水。”

“玉壶买春,要的是这一刻的韶光,你那烈酒不该在这个时候喝,最好是冬天,坐在屋里隔窗赏雪的时候,再来些卤味,呀!说得我都饿了。”

孟章那张嘴没一刻闲着,才摸出松子解解馋,又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人喝酒不会觉得闷吗?”

“想事情。我不喜欢热闹。”中规中矩的回答。

“谁的事情?”孟章朝前挪挪屁股,不慎踢倒了酒埕,也不在乎,整个额头都快贴到对方手上了,俨然一副小孩子听故事的姿态。

方思明不动声色把这好奇的脑袋推开,冷冷道:“二丫的事,如何了?”

“哦!云梦的七七师姐正巧在洛镇办事,我拜托她带二丫回去,前几天她们已经上路了。”孟章晃晃脑袋,半眯着眼活像一只慵懒的猫:“你之前认识二丫吗?那天你们在巷子里说什么呀?可以告诉我吗?”

孟章双手托着脑袋,微微睁开眼,漏出一对南天的星子,今夜无云,月色终于不再单调,静静流淌于濡湿鹤羽之上。方思明默默闷了一口酒,熟悉的灼烧感重回喉咙,烫哑了嗓子:“不认识。我不过是看她可怜,给了一些钱让她去还债,但是她没有要。”

“你知道吗,曾经有人想收二丫为养女,张铁柱看着大笔的银子都同意了,可是二丫不想走。”方思明越过眼前人,眺望明月之外幽深的穹幕,才发觉所有星屑都揉碎在小孩眼中,他空余太息般的目光,悠长而彷徨:“我想到一位故人。无论那位故人的父亲如何责罚打骂他,他也不愿离开。”

“二丫也好,我的故人也罢,为什么大家都愿意为了一点点温暖甘愿把自己献出去呢?即便是收养之恩、即使是小时候也曾或多或少被真心相待,可是真的值得吗?”

孟章歪着脑袋,脸颊上浮现淡淡的绯红,这会儿他紧紧闭着眼嘟囔道:“唔……值不值得都是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选择了,那便是值得吧,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故事了。”

“是啊……‘父亲’始终都是父亲,是面前越不过去的高山,是喜怒无常的大海,是无法割舍的存在……”方思明嗤笑一声,将剩余的酒悉数泼洒在脸上,春寒料峭,却烧得他红了眼眶,烧得他一头银发融化成雪水,烧得他骨子里的违拗也消散了,淌入无尽无休时间的缝隙中,爱悠悠,恨悠悠,思悠悠,何时有尽头?

无尽无休!

孟章却朗声道:“换做是我呀……才不管什么值得不值得,我不后悔就够了!”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伸手想要把方思明拉起来,谁知脚下一滑,自己反而扑倒在对方身上。二人四目相望,胸膛贴着胸膛,心跳如擂鼓几乎震碎一层薄衫,那伊人眼角噙情,薄唇含春,孟章捂住脸,脸上细细密密的痒意如桃枝含蕾,经温热的酒气一熏,一朵朵桃夭争相开放,灼灼其华,灼烧他最后残存的意识,天旋地转一头栽下。

“我忘了跟你说……我对酒,过敏……”

 

一束月光被海水折断,缺口处落下许多细小的碎片,这些碎片随着波浪上下倒腾,化作具有生命的白鱼,灵巧地从他手里溜走了。他像一只蚌,积攒的珍珠咕噜咕噜变成泡泡吐了个干净,触手距离水面的月亮越来越远,他只能徒劳张大嘴巴,等浑身软肉被贪食的捕猎者剥离干净,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壳沉入深渊。

耳畔任何声响均被放大、被刻意敲掉了棱角,是山岭滚石的轰鸣,是野兽压抑的呜咽,是女人绝望的嘶吼,从遥远的过去流淌而来。千百只手捂住他的口鼻,将他翻了个身,原本漆黑的海水忽的亮起点点幽绿的火焰,永不熄灭的长明灯火,引导他一步步进入冥府。

孟章阖上眼,安然享受死亡前一刻的宁静。

“怪哉怪哉,这百花酿取花草中药熬制而成,并非寻常酒水,为何也能醉人?蓉蓉,小友情况如何了?”

“我已给他敷了药,好好休息一阵便可恢复。只是这过敏症难以根治,我也束手无策。若是义……南公子在此,或许有办法?”

“老臭虫,你说这小子不能喝酒,我还以为是他酒量不好,原来竟是一种病吗!”

“哇!好浓的酒味,以我多年的经验判断,烧刀子味儿……小孟章这是掉进了酒缸吧!谁干的啊这是,姑奶奶要好好教训他!”

“阿弥豆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姣好的月亮由里至外一点点熟透,烙成一块煎饼贴在脸上,热乎乎的有些分量。孟章动了动睫毛,只见五张神情迥异的脸挤在一起,视野中并没有期盼的人儿,失望之余万千思绪绕指百转,个中计较难以言说,不如继续装睡,梦里江南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孟章又眯了一会儿,脸上的热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黏糊的清凉。苏蓉蓉让他好好休息,把这些个看热闹的都推了出去——胡铁花嚷嚷要去钓鱼晚上加菜,楚留香也随他去了,陆明笙昨日赏红夜游,眼下依然精神饱满,闲人一个正好给苏蓉蓉打下手。

只有半秃和尚无所事事坐在床头念经,孟章一睁眼就看到乌发如瀑倾泻而下,山崖横出一朵娇嫩的小白花。

“他来过了。”半秃和尚手持念珠吟诵:“阿弥豆腐。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现在感觉可好?”

“阿左跟我说你们少林禅医寮治病救人全靠念经,真的假的。”

“祝祷可通灵,念经亦可治病。”半秃和尚笑得意味深长:“缘自在心。”

孟章哼哼:“道法自然。”

“然三毒傍身恐招邪祟,画皮肉眼难辨,看那葛藤丛里,婆娑游子,梦魂颠倒。”

“恁五色迷眼真容幻相,道狂德诈都罢,但使一心不动,万行自全,顺势而为。”

“魔祸孽障。”

“同尘和光。”

半秃和尚笑中藏刀:“既是不舍,贫僧不多强求。贫僧尚有任务在身,就此别过,道长多保重。阿弥豆腐。”

孟章摊着一动不动:“好走不送。”

他着实郁闷,半秃和尚那莫名其妙的提醒令他不快,以至浊气淤积气血不畅,胸口似有乌云凝滞,屯集了诸多雨水,甚至雷电光球闷在心头,偏偏无处抒发。孟章不愿多想,干脆抖开天机小报寻点乐子,这一看,差点把一对眼珠子也抖出来。

 

“贵客邀美酒,花魁游金陵。”

 

标题很含蓄,内容很劲爆——点香阁一任群芳妒,斥巨资打造豪华车舆曰灯如昼,请花魁乘坐花车巡游金陵,另设春夏秋冬四时花奴沿途抛洒礼盒见者有份,与百姓同欢乐,而这花魁不是别人,正是风头正盛的蔡居诚!

一时间金陵城万人空巷,男女老少携手争相围观新任花魁真容,人群中一片刀削似的整整齐齐白豆腐尤为惹眼,武当弟子进退有序稳而不乱,而脸色比一袭白衣更是精彩万分。

不知谁冲撞了花车,一条散发清香的手帕悠悠然从花魁手中飘落,欢呼声炸雷起,吃瓜群众一拥而上,竟然不能突破武当弟子结下的剑阵!趁此良机,花魁坦白心有所属:“你的眼神触动了我的心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什么都做我我转身的时候请你勇敢将我留下去更幸福的地方让我守护你。”

言语轻飘却掷地有声,打破了多少鸳鸯蝴蝶梦,花痴者一边掩面而泣,一边继续向车内投掷水果鲜花。梁妈妈全程保驾护航,特地设下一尊美酒欲赠予花魁心仪之人,奈何花朝逝去,独伊人不见。

为此天机阁弟子专门采访了梁妈妈,梁妈妈娇羞一笑:“下一场花魁巡游,说不定是我梁妈妈亲自上阵呢,可要多多捧场哦!”

前任花魁方莹姑娘则表示,女子亦有成人之美。

孟章扶额,他那蔡师兄才给没收了私房钱,一贫如洗,要是梁妈妈把这笔账又算在债务上,别说软筋散,有生之年能不能离开点香阁都是个大问题。这次花魁游街一看就是梁妈妈的手笔,蔡师兄这么一株摇钱树,谁舍得放手呢,便要折了他的脊骨,削了锋芒,摘尽他最后一点金枝银叶,连那树墩也要做成茶案,才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可玲珑坊非是等闲势力,柳巷深处必有高墙,墙背后的富贵人家还藏在烟云雾霭之中,想要一探究竟,不得不借助东风。孟章寻思着,披衣起床向店家讨了一只信鸽传书云梦,至于自己养的那只飞鹰……

孟章一把将飞鹰的脑袋从食盆里拔出来。“吃更多,不多做点活路对得起身上的肥肉咯!”不顾飞鹰的挣扎,他将一大包零食糕点结结实实绑在鸟儿腿上,再把小巧的细竹筒藏在飞鹰脖颈的羽毛丛中。迎着骄阳,孟章放飞沉甸甸的飞鹰,目送这只长翅膀的葫芦变成芝麻点大,并不觉得肩头的担子轻松几分。

既有了风,我还要亲自凿出一条缝来——翟天志那厮名门大家,却与万圣阁勾结,他与梁妈妈的关系颇有些耐人寻味,不如从他下手,只是这人在蔡师兄叛逃后再无音讯,得想个法子先把人找出来。

他又提笔写下第三封信,等砚台松烟干涸,人已将影子踩在脚下。陆明笙送来午饭,见孟章正拿簪子逗弄小尘,一人一猫鼻尖一点红其乐融融,闻着饭香齐齐转过头来。

陆明笙今日换了一身青白劲装,戴黑皮额带,便挑了一枝含苞杏花别在耳后,松柏之貌缀一点雪,道白非真白,另有一番风采。

她大大咧咧在孟章对面坐下,明眸流光,内含九分笑意,一分探究:“恢复得挺快的嘛,这下蓉蓉姐也该放心了。哎小孟章,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怎么会沾了酒?点香阁的茶叶可比酒水贵的多了!”

孟章抱着一碗青菜瘦肉粥往胃里塞,时不时漏出一勺肉丁喂小尘,顺口答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少来!半秃和尚走之前嘱咐我好好盯着你,别让什么登徒浪子有机可趁!为了你,和尚的假发都掉了好几茬!”

孟章端勺子的动作顿了顿,无奈道:“我的好姐姐,他的秃头跟我没关系,再说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啊!”

陆明笙抻长了脖子,好奇道:“那和尚的法号为什么叫‘半秃’呢?”

孟章一本正经说道:“他出家前曾替人上山除妖,与那妖人连战七天七夜,终将妖人降服,精神亏空,为此舍了头发。自道是未受佛门戒条,不越生死之因,心中浮情未除,故名‘半秃’。”

陆明笙大惊:“什么妖人如此厉害!”

“山风。”

 

陆明笙安静时静默如山巅之雪,皑皑白雪沉淀出一颗火热的心,偏要沿着山坡一鼓作气滚入龙渊,叫那寒潭泉水也咕噜噜冒个泡。终究是个好热闹的性子,陆明笙看着镇上男女双双到三生树下求花签,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芳心,无视孟章的抗拒扯过对方胳膊陪自己下楼游玩。

“你又不是少林禅医寮的猫奴首座,整天撸猫作甚!陪姐姐出来透透气嘛小孟章,你不还欠着我一年份打火的铁剑吗,我把这一半的铁剑折成银子,你今天就给姐姐买些好吃好玩的,怎么样,很划算吧!”鬓角杏花吐蕊笑春光,俏皮似眼前少女。“这抽花签的人也太多了,小孟章你先排着队,我去那边瞧瞧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孟章只得妥协,抱着小尘百无聊赖替陆明笙排花签队伍,前后百姓立刻凑上前来——为了小猫咪的,有的摸摸脑袋,有的挠挠下巴,有的点点鼻子;为了白衣道人的,大胆的姑娘直接抛一朵桃花,不偏不倚砸在脑门上,看着孟道长捂着额低头回避热烈目光的羞赧模样,姑娘们毫不吝啬银铃般的姣美笑声。

洛镇的三生树不过是镇口一株大榕树,只因情人邀约多在此,染了诸多姻缘气久而久之便成了三生树。听说黄昏时分月下老人会出现在树下,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少侠表示,树下根本没有月老,只有一个不穿鞋而且家养土狗会上天的糟老头。

小尘挠挠孟章领口的暗纹,小爪子抠出一截线头也能玩耍半天,脑袋蹭着孟章下巴弄得他一阵痒痒,奈何猫儿兴致而来兴尽而去,小尘忽地挣脱怀抱,踩着他人的鞋背窜得没了影。孟章急忙跳出队伍,弓着腰撩开碍事的衣摆四处寻找这小东西,不知不觉渐渐远离了喧嚣。

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到了尽头,一段歪歪扭扭的小径倚着斜坡遥指一间简陋的茅屋,而他的猫祖宗刚好蹲坐在泥路中间,像一只胖胖的瓦罐。

孟章哪里舍得让心肝宝贝挨饿受冻,一惯好吃好喝供着,结果小尘胆儿肥了一圈,毛儿也蓬松了一层,性子愈发难以捉摸,比起身在点香阁的小心翼翼,如今成了小精灵鬼,反而令孟章头疼不少。

“小尘,喵喵~过来。”孟章张开手,准备迎接小猫咪爱的飞扑,然而小尘甩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朝着茅屋方向跑去。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孩子的叛逆期。

“小尘!”孟章再度运功追上。

茅屋锁了门,小猫咪踩着窗台跃上屋顶,抖落一层灰簌簌如雨下,正好把紧随而来的孟章浇了个满头白,少年陡生华发愤懑不已,脚下生风猿臂一揽,长袖如鹤翅收拢,将小猫咪在怀里滚了一番,才捉住了这调皮鬼。

“你这悖时鬼、天潲水,要是挨事了,我怎么跟你那没良心的爹交代啊!”孟章佯装嗔怒捏捏小猫咪鼓胀的腮帮,小尘晕乎乎松了口,一团皱巴巴的物什顺势落入孟章手中。形状瘦长,质地柔软,做工精细,还有一点淡淡的香气,似乎正是风靡花朝的逍遥花签,孟章搓平花签,轻弹平整看清上头的签文——

关山何时休离别,心有千结。

一抹花香幽幽然绕上脖颈,孟章不动,指尖暗暗凝聚剑气。

“谁!”

剑气擦过,恰好切下一缕扬起的发丝,这个季节滞留的最后一点飞琼乱玉终于回归泥土。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花香,像呼吸一样自然,若不是风来了,撩动一片片的柔软,把几不可闻的低喃送至耳畔,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他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芸芸过客中的那么一个人,偏偏又长了一张精致的容貌,教你无论晴雨、昼夜,总能生出不一样的美好。

孟章长舒一口气,足下点轻尘蹭到来人身边,前一刻的警惕都化作怀中小猫咪的呵欠,黏糊悠长,猫儿的秉性最是奇妙,他可以对你亮出爪子的同时,又嗷嗷叫踏着小碎步与你撒娇。

方思明略为惊诧打量惹了一头灰的大猫小猫,不着痕迹背过右手,孟章只窥得他鎏金指套较之昨日嵌了几粒碎红玛瑙,不禁腹诽也只有这般通身的气派才能将金玉配饰的俗气消去了,换了别人,恐怕自己要是拿一袋金子朝人脸上砸。

血珠滚落指尖,缝入墨色斗篷,方思明瞥一眼自顾傻乐的某人,轻笑道:“如此疏于防备,若我真要取你性命,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孟章反驳道:“这香味虽然缠绵心神,却也暴露了你的位置,我这蚂蚱死之前蹬蹬腿,也不是没可能嘛!何况你并非真要取我性命。”

呵,得了便宜还卖乖。“哦?你就这么肯定,这花香怡人,而不是毒药?”

“如果真是毒药,那我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江湖经验不足,便是死了也心悦诚服。”孟章好似不在意,揉揉小尘肚皮上的绒毛,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你要不要抱抱?”他忽然把小尘凑到方思明眼前,小猫咪湿漉漉的鼻尖正好贴在对方半片面具上,不轻不重正好留下一花瓣大小的印记,温热从那点寸之地晕开,很快被冰凉的金箔吸了干净。

方思明直直愣住,眼中琥珀凝了一瞬的阳光,忽的抬起双掌打在孟章肩头,迫使两人拉开距离。孟章不以为然,捏着小尘一只爪子作招手状,小小得意道:“哼哼,‘如此疏于防备’。我手里这件可是不传世的独门暗器(喵),名曰求不得(喵),中毒者貌若花痴,兼有百足挠心之痛,非狸奴之肉球不能治愈(喵)!”

“……旁人的轻功绝学没悟得几分,不正经的油嘴滑舌性子倒是深得精髓,你跟着楚留香和胡铁花就这么个结果?”见一大一小灰头土脸又要凑过来,方思明略略嫌弃一瞪,他本就生得形貌瑰奇,风神疏朗,眼角上挑更衬眉峰也多了一分浅岚薄雾的柔和,并没有多少警告的意味:“我还道武当这一辈总算出了一个伶俐人,怪我眼拙,错把顽石当璞玉,原来是一只野猫……”

孟章抱着猫儿笑得爽,头上的积灰扑了一脸,连带小尘一起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他笑够了本,才想起自己为了捉这调皮鬼弄得一身狼狈,自觉往后又退了一步,揉揉鼻子说道:“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为了抓猫?”

方思明垂下羽睫,眼下落了一小片阴影。“昨日踏青偶然经过,此地远离车马喧嚣,却有一个小小的茅屋,让我想起‘结庐在人境’的安逸,今日不知不觉又走到这里来了,大概……我也不知道。”方思明抬起头,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你的身体好了?”

他知是昨夜因酒过敏的乌龙,颇有些不好意思,从没下肚的酒劲凭空冲上脑门,烧得他脸上含苞的桃花一时间重新展露笑颜:“好多了呢,你那烧刀子气味浓烈,我还是头一回闻到酒味就过敏了,小时候偷喝我阿大的米酒也没这么严重……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只要不碰酒就行了。”

“可惜了……”

“啊?”

方思明忽的发出一声痛呼,面色苍白身如玉山倾倒,方才馥郁满鼻的香气不知不觉褪去了伪装,已然是呛人的血腥味。

孟章急忙一把接住,触及之处一片黏腻,惊道这人竟然用花香来掩盖身受重伤的实情。他将方思明的脑袋搁在肩窝,撩开斗篷,见腰上早就围了一圈殷红,金玉束带染成了石榴色,便是仗着玄色斗篷蔽体从旁瞧不出伤势,竟能面不改色站在这里谈笑风生,白白浪费了许多时辰。

呼吸有一下没一下挠在脖颈,隔着衣料抚摸嫩蕊的细腻,孟章不自主盯着对方微蹙的眉心发愣,鬼使神差伸出手抚平那一点皱褶,飘飘然有些心猿意马。

似东风解雨、蛰虫始振、鱼徙负冰,一切理所应当。

幸而道家炼丹之法与杏林岐黄之术互通一二,居字辈尤其是郑居和深谙此道,孟章耳濡目染偷师半点,遇到这种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小心处理了伤口,孟章又割下自己的衣袖,撕成布条包扎,再次感叹方思明的忍耐力着实教人佩服,换了旁咬碎牙也不一定能撑住,别提还要掩饰伤情。

然而方思明怎么受的伤、因何目的出现于此,既受了伤,又为何隐忍而不躲藏,甚至要站出来说如此多的“废话”?这些问题犹如夏之蚊蚋嗡嗡耳畔挥之不去,恼得人心烦意乱。孟章感觉很奇怪,方思明此举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真是巧了,昨夜晕的是我,今日就换作了你,我看啊我们两个谁都别嫌弃谁,省得被老天打肿了脸。”

罢了,你没把我晾在房顶上吹风醒酒,我也不会把你弃之荒郊野外不顾。孟章背上绑着人胸前塞着猫,对着日头找回洛镇的方位,一路小跑加轻功溜进客栈,把人安置好,才偷偷找来苏蓉蓉帮忙诊治。

施针完毕,苏蓉蓉心中犹存疑,问道:“这事公子可知晓?”

孟章老实回答:“跑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告诉香帅和胡大哥。”

“如此,事后我需告知公子。只是你和方思明……”苏蓉蓉犹豫片刻,斟酌词句道,“我从前跟着公子游历,与方思明也有几面之缘,此人目光阴鸷,行事雷厉决绝,不达目的不罢休,你若要与他交好……还是小心为上。”

“蓉蓉姐,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仅凭一人之词就对拒他于千里,我想我做不到。”他迟疑片刻,继续说道:“他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我知道他有自己的道理,我信他。”

苏蓉蓉沉吟许久,终是一声轻叹:“你心中有分寸便好。”

孟章颔首,目光随着苏蓉蓉忙碌的背影兜兜转转,搅浑苦辛的药味绕得自己头晕目眩,待神识清明猛然发现自己一直看着方思明。对方刚换了药,深陷松香的温柔环抱,羽睫如风中蝴蝶微微颤抖,绛唇抿成一条白线,道是眉头一点愁易揉去,心上忧却无计可消除。

“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路见不平剑气指江南嘛!”

小尘蹲在床边喵喵叫了几声,黏黏蜜蜜,甜而不腻,叫得孟章心底软了一片。他抱起小尘放在方思明枕边,点点小猫咪的鼻尖,低声嘱咐道:“乖小尘,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把他逗开心了,今晚孟哥哥给你小鱼干。”

“喵~”

孟章退出房间,眼见金乌西沉,估计厨房的灶火已经烧得旺盛,仔细弄点清粥小菜,添点肉沫,也不知方思明喜好的口味,要不再做个辣椒碟备着吧。孟章想着想着,愁绪纠结的小麻花抛入油锅,炸得香酥可口,一下就被他咬碎了,烦恼不留成隔夜粮,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陆明笙举着两只糖人一蹦一跳上楼,正好与孟章打个照面:“呀,小孟章先前你跑哪去了,难不成见着漂亮姑娘三魂七魄都跟着飞走了?”

“哪有!我……”

见他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陆明笙作了然状,揣着雀跃的心一掌拍在孟章肩头,大笑道:“哎呀!看不出啊小孟章,这么快就芳心暗许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香帅既是让你保守秘密,我不再问便是。我给你带了糖人花签,够意思吧,回头多送姐姐几组铁剑就行。”

孟章纳闷,我何时与香帅有约,要保守什么秘密?莫非是方才蓉蓉姐提及的方思明受伤一事?

奈何华山女侠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大串话语砸得孟章脑仁疼:“快快快张嘴,糖人要化了。还有你的花签,拿着,虽然不是你亲自抽选的,但凡事讲究个‘诚’,姐姐诚心诚意替你拜了花神,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瞧,我的是鸡冠花,‘晨霜更衬绛云色,燃遍秋风’。小孟章你的是什么呢?”

孟章懵懵懂懂被塞了一嘴糖人,乖乖听话展开花签,但见一簇雪青色杜鹃默默绽放,冷暖自知,签文云:

一叫一回一断肠,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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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库存了,真的,下一章遥遥无期……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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